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告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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告別

當太陽徹底沒入西山,櫸仁終於回到了家中,父母都在,昏黃的燭火搖曳的整個堂室明明暗暗,聽見動靜的父母連忙起身迎了出來,夫人一臉的焦急

“你可算回來了,再不回來我和你爹都要出去找你了。”

櫸仁笑笑

“路途有點兒遠,時間都花在路上了。”

孫毅拍了拍櫸仁人肩膀

“看你氣色不錯,可是有什麽收獲了?”

櫸仁看著父親內心有些酸楚,想必他心裏也一定很煎熬,他也一定會認為‘若不是自己逞一時之快斬了那蛇,也不至於讓兒子淪落至此’,櫸仁自然懂得父親的心思,他堅毅道

“父親,無論最後結果如何,這都不是你的錯,我的生命都是你們給的,沒有比這更大的恩惠了。”

孫毅輕咳了幾聲苦笑道

“孩子,趕了那麽遠的路應該還沒吃飯吧!”

櫸仁捂著肚子笑了起來

“沒有,餓的前胸貼後背了。”

夫人慌忙轉身對寂雲道,

“丫頭,快,把溫著的飯菜端上來。”

寂雲毫不含糊的轉身奔向廚房。

飯畢,櫸仁同父母淺談了幾句就回書房了,房門輕叩,

“進來。”

是寂雲,她端著藥湯小心翼翼的來到案邊,將藥碗遞到了櫸仁面前,櫸仁看了看藥湯看了看寂雲,輕聲道,

“我說過的話,你是一點兒也沒聽進去嗎?”

寂雲擡頭眼神裏藏不住的驚慌,她放下湯藥來到案前“噗通”一聲跪了下來,

“求求你了少爺,不要趕我走好不好,寂雲是被買來的,除了這裏那裏都不想去。”

“我沒有要趕你走,我只是不想你待在我身邊。”

“可是寂雲不待在公子身邊又能去哪裏?現在府裏上下都以為我是您的通房了,只要公子需要,我可以隨時……”

“住口!”

寂雲目不轉睛的直視著櫸仁的眼睛,他是真生氣了,眼神裏的冷漠怒氣一覽無遺,她從未見過櫸仁這樣,也明白自己過分了,於是忍著眼淚起身,默不作聲的退了出去。

櫸仁呆坐了好一陣,然後長出了口氣提起筆來。

三日後,櫸仁讓全旺將簡易房屋圖紙送到了山神廟,孫毅接過之後展開看了一眼,是兩份,風格完全不同的兩份圖紙。

小華山腳下,長右坐在自己準備的木材石頭上,騷著腦門看著圖紙發愁,

“我說你倒是選一個嘛,不然我怎麽動手。”

夫諸依然悠閑的躺在柳樹上,斑駁的樹影讓她睜不開眼睛

“你隨意唄,兩個都可以。”

“可是這兩個差別也太大了,一個中規中矩一個四面透風,還是有必要選一下的。”

夫諸想了想,

“其實,我喜歡敞亮一點兒的,但是第二張敞亮的都快成個涼亭了。”

長右思索了一番

“要不……把他兩結合一下吧,蓋個中規中矩的構架,再開兩扇半墻窗,可還行?”

夫諸勉強的睜開了眼睛想了想,

“可以是可以,就是不知道你手藝怎麽樣。”

“呵呵,跟行家我不敢比,但瞅瞅你之前的作品,我應該不在話下。”

夫諸嫌棄的撇了長右一眼,材料都已經提前備好了,拎個鏟子就可以開幹了,夫諸準備了一兜水果坐在樹上,俯視著長右一鏟子一鏟子的掘土,大約十來圈之後,長右已經滿頭大汗了,夫諸打了個飽嗝愜意的不行,

“你不下來幫幫忙?”

“這才哪兒到哪兒啊,當初我和狐丘累死累活的時候也沒人幫啊。”

“那好歹你們也是兩個人啊!”

“體力活,你一個可不就頂倆嘛。”

長右不滿道,

“哼~狠心的女人。”

第二天,看到長右累的死去活來的時候,夫諸終於忍不住出手了,在兩人協作的情況下進展也變得快了起來。不知道為什麽,原本應該清醒的狐丘卻始終沒有醒過來,夫諸進去看了一眼一切平穩。

大約兩個兩天之後,房子基本已經完工了,不得不說,長右的手藝較自己而言還是可以的,速度也比自己當初快了好幾倍,目前就剩下茅草沒鋪了。

於是兩人去了河邊,抱了好幾捆回來,還悄摸跑到田埂邊,拾了兩捆人家不要的麥稈。

此時,兩人正灰頭土臉的坐在草堆旁,慶賀他們即將完結的工程。

這時,狐丘不聲不響的出現在了不遠處,看著他倆露出了驚訝的表情

“你們這是……打架了嗎?”

兩人聞聲回頭,露出了驚喜的表情,夫諸噌的一下站起來跑到狐丘身邊,

“哎呀我的好姐姐,你可算醒了,還以為你要睡個一年半載呢。”

狐丘伸手摘掉了夫諸頭上的麥稈

“你倆這是在肉搏嗎?

“哈哈,沒有,你看。”

夫諸指向了旁邊的房子,狐丘驚嘆

“看來我睡過去的這幾天,發生了不少事啊。”

“那可不,當初也不知道是誰非覺得自己與眾不同,結果做的事兒比我和長右加起來都過分。”

狐丘羞愧的低下了頭,

“我也沒想道……”

長右也走了過來,

“你沒想到不要緊,這麽大的鍋全套我一人頭上了。”

狐丘驚訝,

“啊!?”

夫諸得意洋洋道,

“我幹的。”

夫諸拉著狐丘絮叨了良久,把這幾天發生的大小事兒講了個遍,仿佛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。

翌日,在三人的緊密配合下,夫諸的房子徹底完工了,長右也徹底的松了口氣,山神廟的各種準備也接近尾聲,可是在臨近祭祀的最後幾日,卻迎來了一場——離別。

令尹府邸前,孫毅一身戎裝站在大門之外,夫人雖未流淚可眼睛裏的不舍已經無法藏匿,櫸仁將頭盔遞給孫毅,

“父親,我還是想和你一起去。”

可孫毅卻一臉嚴肅,

“不要胡鬧,行軍打仗需要體力,你連第一關都過不了,留下來好好照顧你母親,我不在,家裏可都靠你了。”

櫸仁皺著眉頭,

“那父親你一定要小心,戰場兇險。”

“放心吧傻孩子,如非必要我是不會去戰場廝殺的,運籌帷幄,諫言獻策才是我的任務,放心,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對了,還有件事兒,我們修築的水塘,子午渠和吐納川流的五門需要註意一下,雨季來臨之前要註意疏通,切不可以因泥沙堆積而堵塞,否則我們的功夫都白費了,疏通方法和圖紙都在我書房,需要時自己去拿,我不在的時候有困難要學會自己克服知道嗎?”

櫸仁使勁點了點頭

“我知道了爹,交給我吧。”

孫毅滿意的拍了拍櫸仁肩膀,

“不愧是我兒子。”

夫人緩步走了過來,理了理孫毅的戎裝,眼睛通紅卻沒有一滴淚水,她拿起頭盔輕輕的為他戴上,也不說話

“夫人,等我回來。”

夫人擡頭看他,

“我知道,我跟你說再多也沒用,天冷了註意保暖,你身上的舊疾一直沒好利索,也是我最擔心的,藥要記得吃,你身體已經大不如前切記不要逞能,該休息時就休息,家裏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,我會處理好的,記得給我書信,還有……我等你回來。”

孫毅眼睛微紅,擡手用力的樓住了夫人的肩膀,然後轉身就走了,因為再多看一眼怕是就舍不得走了,夫人呆楞的站在門前盯著孫毅離去的方看了許久,直到聽見櫸仁的輕聲呼喚,

“母親,我們進去吧!”

夫人這才回過神來,扶著寂雲回去了。

穆宅,妾室著急忙慌的為巖陀準備行李,這也想帶那也想帶,在屋裏亂七八糟的轉起圈來,巖陀幾次呼喚都沒反應,直到他起身抓住母親的手腕,

“娘,別收拾這些亂七八糟的了,那麽多東西根本就帶不了。”

可妾室卻一反常態的大聲道,

“帶不了也得帶,你從小就嬌生慣養,什麽都得為娘替你操心,就這麽突然上了戰場,刀劍無眼的……娘怕啊。”

聲音有些哽咽,巖陀撫著她的背坐了下來

“放心吧娘,你兒子沒你想的那麽無能,上戰場也不是我們狗屁不通的新兵蛋子先上,總是要調教一番的,我一會兒就得走了,明天就要出發匯合大軍,這難得機會你我母子二人好好敘敘話可好。”

妾室撫著巖陀的臉頰

“兒子,你黑了,也瘦了。”

“那有沒有變帥?”

呂琴破涕為笑,

“帥!我兒最帥!”

出了後院,小南星就飛奔了過來

“叔父~”

巖陀彎腰一把將飛奔來的南星抱了起來,

“哎呦,你這家夥又變沈了,吃什麽好東西了?”

南星從懷裏摸了個雞蛋,奶聲奶氣的說道

“這個,給你。”

“哦?這回拿的是生的還是熟的啊?”

大哥商枝隨即反駁道

“你當我兒傻嗎?會拿生的給你吃?”

“誒?我可聽說上次穆緣豆跪祠堂的時候,小家夥兒送的可就是生的啊。”

眾人笑,緣豆臉上有些掛不住,商枝無力反駁道,

“那……那是個意外。”

一家老小全到齊了,眾人簇擁他來到門前,穆老爺子拍了拍巖陀肩膀

“好小子,長大了!”

巖陀低頭笑笑

“孩子,你聽著,爹不指望你能用軍功給穆家光耀門楣,戰場上你只需盡你所能小心謹慎,不出頭不退縮,爹只盼你解甲歸田之時,還能與你好好聊天吃茶。”

“放心吧爹,兒子懂得。”

妾室淚眼婆娑的上前將行李遞給他,

“要懂得照顧自己,多的話我也不啰嗦了,省的你嫌我煩。”

巖陀笑笑,伸手抱住了他母親,給長輩們行了個禮,最後遞給了商枝和緣豆一個眼神,便轉身走了。

眾人一路目送他消失在路得盡頭,妾室依然淚眼婆娑。

這日晨,夫諸正翹首欣賞著剛蓋好的新房時,心裏突然傳來了些許情緒,她捂著胸口轉身

“狐丘,今天是什麽日子啊?”

狐丘想了想,

“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,怎麽了?又不舒服了?”

“沒有,就是感覺心裏……有些不踏實。”

“不踏實?”狐丘想了想,

“哦~我知道了,今天是出征的日子,最近很多香客都在為出征之人祈福,你受人香火原本就能感應到一些祈願者的心境,加上最近這種祈願有點多,所以才會有情緒吧?”

夫諸抽出發帶束於額前,隱去了頭上的紋路,

“走,去看看。”

通往城門的主幹街上,兩邊站滿了百姓,一支跨著整齊步伐的軍隊浩蕩而來,軍旗烈烈作響,銀鉤鐵騎,盔甲戎裝,看上去威嚴赫赫,兩邊的百姓不斷的傳來呼聲熱情高漲,也有淚眼婆娑不時揮手告別的。

夫諸狐丘兩人站在酒樓某處,看著長不見尾的軍隊心中莫名感慨,

“此番前去,不知又有多少能夠安然歸來。”

狐丘也跟著嘆氣,

“沒辦法啊~”

夫諸俯視著人群,在一角落裏撇見了穆緣豆,她正踮腳扶著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肩膀往隊伍裏張望,男子看上去比她安靜多了,沈穩內斂,眼神裏一樣充滿了關切。

夫諸用眼神向狐丘示意了一下眼下的人群,

“他倆什麽關系啊?”

狐丘順著方向看去,端詳了半天

“你不覺得他倆兒有點兒像嗎?”

“嗯?像嗎?不覺得啊。”

狐丘無奈

“穆家一共三個孩子呢,這倆一看就是兄妹啊。”

“哦,那還有一個呢?”

“還有一個……恐怕是在隊伍裏。”

果不其然,隨著隊伍的前進,緣豆終於瞅見巖陀了,她使勁向著他揮手示意,看上去有些強顏歡笑。

夫諸也順著看了過去,果然隊伍中有一個側頭回應的,微笑著走過去了。

狐丘感慨,

“他們明明也是孩子的。”

夫諸不忍再看,撇臉瞬間被隊伍的前排吸引了,除卻那名威武的將軍,一眼就被另一位低調嚴肅的領隊吸引了,而且看上去不太精神的樣子。

夫諸心裏莫名咯噔了一下,

“那不是孫毅嗎?怎麽他也去啊?”

“他可是靈魂人物,怎能不去。”

夫諸擡眼掃視人群,狐丘輕輕碰了下她的胳膊,

“別找了,在對面那條巷子裏。”

夫諸順眼看去,一輛馬車停在巷口,裏面依稀可見兩人,夫諸心中隱隱不安,

“孫毅今年多大歲數了?”

狐丘掰指算了算,

“三十七了,恐怕……這將是他們最後一面了。”

夫諸回頭,看上去有些難以置信,

“這麽快嗎?”

馬車上,看著漸行漸遠的孫毅,夫人終於忍不住的留下了淚水,她抓緊了櫸仁的手腕,

“孩子,你知道嗎?我心裏總覺得不踏實的狠,總覺得不應該就這樣放他走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他太拼命了,心裏面除了萬千百姓什麽都容不下,包括他自己。”

櫸仁看著浩蕩的隊伍,依然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,直到一年之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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